秋意渐浓,家乡树上的红枣褪去青涩,被大自然精心涂抹上一层红彤彤的色彩,圆润可爱,将一春一夏积攒的甜蜜尽数包裹。在这世间,鲜有果实如红枣这般,廉价却营养,朴实又大众,深深扎根于生活的土壤。
鲁迅先生在《秋夜》里那句“在我的后园,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,一株是枣树,还有一株也是枣树”,曾引发热议。于我而言,愈发能体会这种写法的妙处。我的村庄虽不盛产红枣,却也有两株枣树,一株长在村后山坡,一株立于邻居三娘后院。
儿时,我对红枣满怀渴望。九月初的一天,我在村后山坡偶然瞧见一株枣树,枝头挂满红枣,诱人至极。我满心期待能摘一颗尝尝,可一想到这是生产队的果树,只能咽下口水。后来,二伯受生产队之托去打枣售卖。我偷偷跑到枣树下,四处搜寻,本以为无果,却在树尖发现一颗红灿灿的大枣。我满心欢喜,打算过几天用石头把它砸下来。然而第三天傍晚再去时,那颗枣已不见踪影,去向成谜。
多年后我才知道,那棵树结的是辣椒枣,形似辣椒,个大却味淡如木。二伯推着板车步行几十里去县城,最终也只能将枣原封不动地运回。
三娘是我的邻居,面容和善,向来疼爱我。可自从我偷偷爬上她家后院的枣树,摘了十几颗红枣后,她拿着小木棍狠狠打了我几下屁股。自那以后,一提起三娘,我便心生畏惧。三娘家的枣树结的枣成熟时圆滚滚的,色泽亮丽,又脆又甜。红枣成熟之际,三娘总会让孙女小兰叫上我们,一人分一小簸箕,让我们吃个痛快。
那次翻墙偷枣,不仅挨了打,三娘还向母亲告状。母亲狠狠批评了我,却也未过分责备。在那个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,能吃上一颗红枣,无疑是奢侈的享受。后来,二伯和三娘相继离世,我也离开了家乡。
初入职场时,我在一家中医院的中药房任药剂师。调配中药方时,天天与红枣打交道。这些红枣同样来自山野,来自像二伯、三娘那样的乡亲手中。但到了中药房,红枣便被赋予了新的使命,它不再是单纯的零食,而是治病救人的良药。曾经对红枣最嘴馋的我,即便天天接触,也从未吃过一颗。因为在我内心深处,早已深深烙印下二伯、三娘以及母亲传承的淳朴、勤劳与善良。
如今,生活水平大幅提高,红枣成了居家日常的保健食品。我不再像儿时那样,为吃一颗红枣而翻墙院、发愁犯难。然而,由红枣构筑的乡愁元素,却在我心中刻下了深深的印记。
“家乡那棵红枣树,伴着我曾住过的老屋,有过多少童年的往事,记着我曾走过的路……”每当听到这首《红枣树》,就仿佛是为我量身定制。在悠扬的旋律中,我仿佛看到了当年二伯推着板车、步履蹒跚的身影,看到了三娘和蔼可亲的笑容,也看到了母亲那慈祥又略带责备的目光。
我想,每一个远离家乡的人,都会在心底怀念故乡。红枣承载着童年的回忆、亲人的关爱,以及对故乡深深的眷恋。无论时光如何流转,这份乡情,都如那红枣的香甜,永远萦绕在心头,挥之不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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