发布时间：2025-08-17
来源：中医健康平台
1944年，败亡前的日寇垂死挣扎，沦陷区的古城荆州暗无天日。长辈讲，凡是被日军、伪军看上的东西就会被抢走。他们时常端着枪刺（刺刀）到民房强征随军挑夫。行人误入中山路的“军事区”，即被当作奸细绑在电线杆上，由新兵练习刺杀。
兵连祸结之时，穷人只有两种营生，一是卖苦力，二是在城内、乡下做小本生意，但近有汉奸敲诈勒索，远有土匪杀人越货，人命贱如草芥。城乡百业凋零，百姓一贫如洗。正如前人所言：“路人死，莫问数，日色惨淡愁云护。”
一
这年夏天，我爷爷劳作归来，即卧床不起，发热，昏睡，胸中灼热，不解大便，粒米不进，继而神志不清。邻里乡亲看后都说，怕是不行了，准备后事吧。奶奶托人弄了两床旧芦席、借了一副抬杆，放在旁边，绝望地等待爷爷咽气。忽然邻居跑过来说：“王先生在隔壁绸缎铺出诊，你们等在门口，顺便请先生过来看一看。”
这王先生名叫王毓青，在民间口碑极好。王先生给爷爷看病后，吩咐立即去抓药，嘱咐哪先煎、哪后下，煎好后撬开嘴喂，慢慢灌下去，并说两三个时辰后若肚内作响、继而泻下就有救。奶奶把从邻里手中借来的零钱作为诊金送给王先生，被先生挡了回来。他说：你们家徒四壁，空锅冷灶，孩子们都饿着。把钱拿去抓药，给孩子买点吃的吧。入夜，如王先生所言，爷爷腹鸣、泻下，醒了过来，并喝了点稀粥。此后，爷爷竟一天天好了起来。这个故事，老辈人讲了又讲，后辈也耳熟能详。
新中国成立后，王毓青先生进入中医联合诊所，多次当选省、市人大代表、政协委员，并荣获省劳动模范称号。中医联合诊所整合成沙市中医院后，又创办了院属中医学校，我的老师刘云鹏先生任院长兼校长。秦德声老师、杜克宽老师等是第一批学徒，学校集中上课，名医分别带徒弟临床。当时，杜克宽老师分配到王毓青先生名下当学徒。救治过我爷爷的毓青先生可不简单，15岁时即在民间慈善机构“敦善堂”当中医学徒，出师后仍在该处为赤贫者施医。贫苦百姓不到生死关头不会就医，在危急重证中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毓青先生，练就了一手硬本领，尤以中医内科、儿科著名，是荆沙八大名医之一。他对杜老师要求严格，杜老师也聪明好学，几年下来，学到了毓青先生的一手好功夫。杜老师对儿科偏爱，治疗也有独到之处，医院支持他，先后将他送到武汉医学院附属医院儿科和武汉儿童医院深造。有了中西医两套理论的加持，杜老师在临床上得心应手，成为荆沙地区儿科的新一代名医。
有一次得闲，我将毓青先生救治爷爷的故事讲给杜老师听，并细述了奶奶讲的病情，请教什么方药这般神奇？杜老师听罢哈哈一笑，这样的病情、叮嘱的煎服方法，以及服药后的反应，应该是王先生最拿手的方子：凉膈散。杜老师随之讲起凉膈散的药物、方解及治疗病案，娓娓道来，如数家珍。
二
物换星移，到了1997年的高考季，我的儿子在高考前两天突然头痛发热，面赤咽痛，胸中烦热，不思饮食，大便秘结，倒在了床上。还有两天就要进入高考大关，出现如此状况，我心急火燎，立即去找杜老师。杜老师诊查后说：这是暑湿感冒，上焦、中焦邪热俱实，上焦可清可散，中焦邪热郁结非泻下不可，用凉膈散最为合适，这也是我老师毓青先生最常用的方子。药物煎服后6个多小时，儿子大便通畅、发热渐退，胸中烦热即刻解除。此后，儿子喝了些稀粥，又进入备考状态。两天后，他神清气朗，顺利完成高考，并进入心仪的大学。
儿子大学毕业后赴美国留学，博士毕业后回国完婚。婚宴上，杜老师讲起了高考前为儿子看病的趣事。虽然当时杜老师已染病在身，但谈起救治祖孙两代人的名方“凉膈散”，仍然笑语盈盈。是呀！王毓青先生救了我爷爷的生命，杜老师救了儿子的学业前程。中医学术传承，救了祖孙两人。
历经多年后，杜老师已经为医院儿科培养了一众精英，可谓桃李满园。晚年，杜老师疾病加重，还收下了关门弟子唐其民。
杜老师对这个关门弟子也特别上心，只要有典型病例，总是要他来观诊，仔细听他的诊疗意见，然后循循善诱地讲出自己的见解和经验，唯恐不能将毕生体会交给唐其民。
三
2023年春天，感染过新冠的小孙子突然发热，吵闹，面赤唇焦，咽部疼痛，口鼻气热，大便秘结，继而面部和全身出现一片片红疹。我立即拨通视频汇报病情，请唐其民主任会诊。唐主任会诊时先听病情，在视频里仔细诊察过后说：手掌、足底并无皮疹，皮疹颜色及形态与猩红热不符；手、臂、腿、足处没有虫子咬痕，猩红热和虫咬性皮炎可以排除。接着，又讲了一些皮疹的鉴别诊断要点，然后肯定地说是“风疹”。风疹虽然也可能有较重的并发症，但及时治疗预后是很好的。
我如释重负，和唐主任开起玩笑。我说，我俩把用药的方剂各自写在手上，看是否一样？果然，用方还是王毓青先生、杜老师的拿手名方“凉膈散”。用药后一天内，孙子大便泻下、热退身凉，继而红疹消散。
同一张药方，治疗不同时代、不同的疾病，中医的术语叫“异病同治”，即只要证候相同，治法、主方就相同。当然兼夹症状不同，药物也可能有所加减。中医药的学术理论与历代传承竟然如此奇妙！
这正是：新竹高于旧竹枝，全凭老干为扶持，更有东风催玉笋，千竿竞秀满园春。（温生福 湖北省荆州市中医医院）